第232章 见太平
    翌日,清早。
    李贤一睡醒就没见著刘建军了,找来昨日那位张福询问,才知道刘建军已经去冬部衙门报到了。
    狄仁杰现在已经官拜鸞台侍郎、同平章事之职,最主要的是他还兼任司礼监。
    所以,刘建军去冬部衙门报到,也属於他和刘建军计划中的一部分一武周延续了大唐的礼制,工部动工诸多事宜都需要过內廷审批,譬如此次观阅回回炮试射的仪式上,回回炮的石弹,甚至连表面的防火涂料都需要申报並且重新特製。
    而刘建军便能借著审批的机会联络上狄仁杰。
    刘建军有事情做,李贤自己自然也没能閒著。
    他今天要做的便是去找太平。
    这同样是昨日夜里刘建军和他商议好的。
    沛王府都被换了一批人,武墨现在对自己盯防的力度明显不容小覷,这时候自己出去拜访任何一位官员都有结党营私的嫌疑。
    甚至这“官员”还包括李显和李旦。
    但太平不同。
    太平自幼和自己关係极好,自己阔別洛阳已久,归来拜访再正常不过。
    况且太平一介女流,女人这个身份,本身的政治敏感度就要低上很多。
    如果不出意外,如今的太平依旧在洛阳正平坊的太平观里,这地方是当初武曌为了躲避吐蕃向太平和亲请求而修建的,自从薛绍死后,太平便又拿出了出家当藉口,住回了太平观內。
    李贤隨口吩咐了那位张福准备车马,便来到了太平观。
    整个太平观占地三百多亩,虽然名为寺院,但实际是一大半的地方都是太平的宅院。
    车驾至太平观门前,早有侍从入內通报,不过片刻,太平的身影便出现在了朱漆侧门之內。
    李贤看著太平,心里有惊喜,有担忧,更有深深的感慨。
    自己这个妹妹————变化好大。
    幼时的她乖巧活泼,嫁作人妇后,在人前终於稍显沉稳,尽显大唐公主的雍容华度,可自从薛绍死后,她整个人的精气神就仿佛一下子消退了,终日以泪洗面。
    到现在,她似乎终於开解,整个人变得深沉了许多,连气质都变得和以往的少女娇憨大相逕庭,甚至隱隱有向著武曌靠近的趋势————
    李贤心里感慨的同时,太平公主也终於是看到了李贤。
    一瞬间,就仿佛春回大地一般,太平脸上的深沉消融不见,取而代之的是那熟悉的欢欣笑容。
    她拽著道袍的衣角,小步朝著李贤奔跑了过来,嘴里欢呼:“二兄!”
    李贤哑然失笑。
    真好,这个妹妹还是当初的妹妹。
    “怎生还这般没有礼数。”李贤微笑著责怪,但语气却说不出的宠溺。
    “在二兄面前要什么礼数?快进来,我这观里新得了些好茶,正好与二兄品鑑。”太平说著便走上前,挽著李贤的胳膊往观內走。
    李贤適时的给了她一个眼神。
    太平一愣,瞬间反应过来,然后便蹙眉看向旁边要跟著李贤走进去的张福等奴僕,斥责道:“我让你们跟来了吗?”
    张福等人闻言,立刻止步躬身,不敢再往前半步。
    太平这才转回头,挽著李贤的手臂,脸上重新掛上亲近的笑容,仿佛刚才那一瞬的威严只是错觉。
    她引著李贤穿过几重庭院,却不是往寻常待客的正厅或茶室,而是径直走向她平日修行的静室。
    静室门一关,仿佛將外界的一切纷扰都隔绝开来。
    室內陈设极为简单,一几、一榻、一香炉,墙上悬掛著一幅水墨道像,更添几分清寂。
    到了这里,太平整个人都放鬆了下来,引著李贤坐在茶几前,自己则是坐在李贤对面煮起了茶,仿佛真是为了请李贤来品茶似的。
    李贤见太平煮的认真,也便心平气和的看著她动作。
    许久,太平才忽然抬起头,侧著脸对李贤狡黠一笑:“二兄现如今可沉稳了许多!”
    李贤愕然,隨后无奈笑著摇头。
    这妮子,总是这么古灵精怪。
    但太平话锋一转,突然说道:“二兄此次回来,可是为了————”
    李贤面色沉重的点了点头,却並未说话。
    兄妹两的默契早已不用言明。
    太平为李贤斟了一杯酒,然后便笑著看向李贤,说:“让我猜猜,母皇身边二张跋扈,混淆视听,与朝中诸多大臣皆有结怨,刘建军那个傢伙肯定是用二张做藉口发难,对不对?”
    李贤笑著点头。
    太平向来如此聪慧。
    见李贤点头,太平公主低声嘀咕了一句:“这傢伙————”
    “什么?”李贤没太听清。
    “没!”太平展顏一笑,说道:“二兄!我为你引荐一个人!”
    李贤愕然。
    但太平却並未解释过多,站起身走向那副水墨画,在画轴的位置拉拽了一下,隨后,便坐了回来。
    李贤见她卖关子,便也安安静静的品著茶。
    两人等了约莫一炷香的功夫,终於有一道魁梧的身影闪身而入。
    来人一身寻常武人打扮,但身形挺拔,步履沉稳,眉宇间自带一股久经沙场的肃杀之气。
    那人见到李贤,立刻单膝跪地,抱拳行礼,声音低沉而有力:“末將李多祚,拜见沛王殿下!”
    李贤一愣。
    李多祚?
    右羽林军大將军?
    武周的禁军力量和当初的大唐没什么区別,中央的军事力量同样分北衙禁军和南衙卫兵,南衙卫兵驻守在皇宫以南的皇城,皇城是中央政府所在地,所以这支军队的主要职责是保卫政府。
    北衙禁军则是驻守皇宫的正北门玄武门,玄武门里面就是皇宫,因此这支军队直接负责保卫皇帝,保卫宫城,所以尤其重要。
    而这支军队的最高统帅就是左右羽林大將军。
    太平竟然为自己引见这样的人?
    李贤惊讶的看著太平。
    毫无疑问,太平这时候引见李多祚,说明李多祚已经被太平策反,换句话说就是自己人。
    太平竟然有这样的能耐?
    短暂的惊讶后,李贤连忙上前,双手扶起李多祚:“大將军快快请起!此处非朝堂,不必行此大礼。”
    让李贤又一次惊讶的是,李多祚起身后,目光坦诚地看向李贤,又看了看太平公主,竟是直接沉声道:“殿下、公主,末將是粗人,不懂那些弯弯绕绕。今日冒险前来,只为一事:可是为了清除君侧,匡扶社稷?”
    李贤愕然了一瞬间。
    但李多祚似乎是误会了,突然抱拳沉声道:“末將今日之荣华富贵,皆是先帝隆恩!今大帝之子为二竖所危,末將岂能不思报大帝之德乎?”
    李贤没想到李多祚不仅立场鲜明,更是如此直接坦荡。
    “將军忠义,可贯日月!贤————在此谢过將军!”
    说完,李贤便將他引到了茶几旁,亲自斟了半杯茶给他。
    “谢殿下!”李多祚端起茶杯,却是扬起脖子一饮而尽,让李贤有些哑然失笑。
    似乎是察觉到这个动作有些失礼,李多祚尷尬一笑:“末將是个粗人————”
    “李將军不必介怀,如此真性情方才难得。”李贤摆了摆手示意不必在意,又为李多祚斟了半杯茶。
    这次,李多祚端著茶杯像模像样的品了一下,沉吟道:“末將经营北衙多年,左右羽林中,多是忠於李唐、嫉恶如仇的忠勇之士,三日之后,回回炮试射之日,届时现场警戒、仪仗护卫皆由末將部署,必可確保关键位置皆是我心腹之人!
    “然————还有一人,需殿下格外注意。”
    李贤一愣:“何人?”
    “二张党羽、太后堂侄,左羽林大將军武攸宜。”李多祚顿了顿,接著说道:“届时左右羽林军必將悉数到场,末將麾下自是无碍,但武攸宜————”
    李贤心中瞭然。
    北衙禁军如此重要的防备力量,武曌必然会派亲信之人执掌。
    “此事本王已经知晓。”
    虽说一个武攸宜冒了出来,但李贤心里也没有过度担忧,原本刘建军的计划甚至是准备以数十人对整个北衙的,现如今只剩下一个左羽林军,已然是意外之喜。
    见李贤面色沉静,反倒是太平有些惊讶了,问道:“二兄已经有了应对之策?”
    李贤笑著摇了摇头,故作神秘,反而是看向李多祚问道:“李將军可有应对之策?”
    李多祚眼中闪过一丝狠厉之色,但很快压下,沉声道:“回回炮试射乃洛阳近年罕见之盛事,届时,末將可借协调布防之名,提议將左羽林军一部分精锐调至演武场外围,负责彰显军威、弹压围观民眾,並在左羽林军中安插眼线,密切监视武攸宜及其亲信將领的一举一动,若他確有异动,或不肯离营,那说不得————”
    李贤心中一暖。
    李多祚未说出口的话是什么不言而喻。
    李贤宽慰道:“將军不必担忧,届时会有天降奇物震慑左羽林军,將军只需从旁协作就是。”
    “天降奇物?”太平公主一脸好奇。
    “到时你就知道了!”李贤好笑的看著太平。
    三人又洽谈了一些三日后的安排,李多祚终於是起身告退。
    静室內只剩下太平和李贤。
    ————
    李贤终於是忍不住好奇问道:“你是如何拉拢李將军的?”
    太平反问:“二兄所说的那天降奇物是何物?”
    李贤面色一窒,囁嚅道:“刘建军不让说————”
    太平瞬间恼怒。
    但很快,又是悠悠一嘆:“还能是如何拉拢的,母亲许了我自由进出宫闈的权力,李將军值守南衙,我见的次数自然就多了。”
    李贤闻言,也是轻轻一嘆。
    无论怎么说,太平终究还是武曌的亲生女儿,而且从小到大,武曌都对她极尽宠溺。
    若不是薛绍的事,想让太平帮自己,恐怕是千难万难。
    “二兄————若,若————之后,你打算如何对待母亲?”太平突然抬头,目光带著央求的看著李贤。
    “我————”李贤忽然沉默。
    这个问题,刘建军曾经也问过自己。
    但他到现在都还没有想好。
    从感情而言,武曌待他千万般不好,一度想要杀死他,甚至还极有可能不是自己的生母,但自己终究自幼都唤那个人母亲,若是真要痛下杀手,李贤有些於心不忍。
    刘建军说的对,自己的性子太柔仁了。
    好在的是,从理性而言,武曌也不能死。
    无论如何她都是名正言顺的皇帝。
    杀她,就等同於弒君,这是在冒天下之大不韙。
    可李贤还没说话,太平就忽然央求道:“二兄————请你,无论如何,饶母亲一命,好么!太平失去了夫君,不想再失去母亲!”
    李贤闻声一震。
    武曌或许不是自己的生母,但她一定是太平的生母。
    同时还是显弟、旦弟的生母。
    自己岂能杀她?
    他深吸一口气,所有的犹豫在这一刻烟消云散:“小妹,你放心,我向你保证————”
    但李贤话还没说完,太平就忽然打断,目光灼灼的看著李贤:“二兄,我知道你不会杀母亲,但!其他人呢?刘建军呢!”
    李贤一愣。
    “刘建军————他————是和母亲一样的人。”太平语气变得哀怨,“二兄对刘建军言听计从,若是刘建军要杀母亲呢?”
    李贤被太平这突如其来的问题问得怔住了。
    他从未深思过这个问题。
    刘建军问过几次自己打算如何对待武曌,但自己从未想过,刘建军打算如何对待武曌。
    若他执意要杀武曌————
    不!
    按刘建军的性子,这极有可能!
    甚至李贤相信,只要武曌落马,刘建军有一万种方法杀死她,並且不留下任何痕跡。
    若这事真发生了,自己该如何自处?
    李贤陷入了沉默。
    太平盯著李贤看了好一会儿,突然展顏一笑,道:“好了!二兄,这些事情日后再作考量吧!今日我还要带你见一个人!”
    李贤一愣。
    还有人?
    太平没说话,站起身,拉著李贤往静室外走。
    显然,这次要见的人不用避开外人。
    李贤疑惑的跟著太平往太平观內走,又是兜兜转转了许久,终於停在了一座道观前。
    李贤一眼就看到了正侍奉在香炉前的身影,失声道:“长信?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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